一行人轉身離開巷子，回到北條廣野就餐的大飯店裏。

飯店裏正舉行著不大不小的酒會，是高野忠替北條廣野安排的。酒會上請來的人物，都是曾經和三野友吉關系匪淺的各界大佬。畢竟北條廣野在市長吳嘯林那裏折了面子，所以他覺得有必要給這幫大佬提個醒，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，自己才來了三天，就成了別人的目標。

“北條將軍。”長谷秀一回到飯店，臉上的慍色不再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沈重和略帶討好的神情。

“怎麽，抓到了？”北條廣野很淡定，有刺客來訪，對他來說，是壞事，也是好事。

長谷秀一面露難色，道：“抓到兩個，跑了一個。”

“帶上來。”北條廣野風輕雲淡地說道，心裏想著幹脆就借這個機會，殺雞儆猴。

長谷秀一押著兩名刺客，跪伏在北條廣野的身前，兩名刺客被迫跪下，心裏憤怒，朝著北條廣野便狠狠地啐了一口。

“找死！”高野忠大步走上前去，兩個耳光刮在他們的臉上，其中一個竟是直接被他打掉了一顆牙齒。

“你們是救亡社的？”北條廣野似笑非笑地看著身前二人，從眼神當中可以看出，他們確實是救亡社的。

北條廣野等了一小會，見二人沈默不語，又道：“天津日報社的人都已經死了，你們如果也想死，可以繼續保持沈默，但請記住。我都問題不會說第二遍。說吧，是誰派你們來的？”

他瞇著眼，又追問了一句，“是不是莫雲笙？”

“呸！你們這些日本渣滓，人人得而誅之。殺你們還需要誰派嗎？”被抓的兩個人挺著一身傲骨，放肆吼道。

北條廣野冷冷哼了一聲。

他轉過身去，親自取了兩塊抹布，在二人之中選了一個，然後二話沒說，把當中一塊抹布塞進被選者的嘴裏，再用另一塊蓋在他的臉上，“高野君，取一壺熱水來！”

“狗娘養的！你想幹什麽！”眼看同伴即將受刑，另一位莫家幫兄弟破口大罵了起來。

北條廣野不加理會，一壺熱水緩緩地照著被他所選中的那人的面門澆了上去。

“嗚嗚嗚……”被澆了熱水的年輕人像是觸電一般，全身劇烈掙紮起來，但奈何四肢遭人束縛，掙紮不得，整個人只能強行接受北條廣野的殘酷洗禮。

這種酷刑，叫作水刑，犯人一般會被綁成腳高頭低的姿勢，然後接受面部澆水的刑罰。

雖然看似簡單，但實際上是非常殘酷的，尤其用的還是熱水。

年輕人被塞住了嘴巴，想要呼吸就只能靠鼻子，但是有抹布蓋在臉上，熱水澆下來，除了灼痛感，還會帶來更可怕的窒息感。

北條廣野精於刑訊之道，倒水的速度非常緩慢，像是刻意地留下一些喘息的機會，但其實這是加劇刑罰的手段。

年輕人的劇烈掙紮，使體內的血氧快速消耗。他自身的條件反射促使神經中樞控制他張開大口，用力地呼吸和吞咽，大量的熱水順著它的鼻腔灌入腦門、胃部、肺部及氣管和支氣管中。

“住手，住手！”莫家幫的兄弟咬著牙，瞪著殺人的眼，撕心裂肺地吼道。

北條廣野的臉上泛起滿足的笑容，這才把熱水壺緩緩地放了下來，掀開受刑者臉上的抹布，輕輕地瞥了一眼，“這位兄弟……究竟是誰派你來的？”

“你大爺派來的！”耐不住性子的壯年郎突然奮起，但奈何雙拳難敵四手，飽含憤怒的一拳連北條廣野的臉都沒摸到，就被幾名日本士兵壓了下去。

北條廣野獰著臉，狠狠地搖了搖頭，也懶得再問下去了，這廂拔出手槍，“砰”的一聲，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，把這奮起不屈的壯年郎就地槍決了。

那些見慣了大場面的老板們見到北條廣野這樣的殘酷手段，饒是一個個身經百戰，此時也不禁有些發怵。

“高野君！清理一下，酒會繼續。”北條廣野站起身子，走到前來酒會伴奏的鋼琴師身邊，點了一首柔和的曲子，來作為他殺人表演的落幕曲。

所有人再曲子中快速進入到酒會的氣氛當中，但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再去品味手裏的美酒了。

因為酒色殷紅了，鮮艷得像是那滿地流淌的血……

飯店外，小巷的深處。

“他娘的，竟然失敗了！”吳瀟帶著張子川避開了長谷秀一的包圍，斜靠在一棟民居下。

“這一會兒，所有離開的路，恐怕都被封住了吧。”張子川看著周圍游蕩的日本士兵和特高課課員，咬了咬牙，決定找個地方藏起來。

吳瀟點點頭，遂找了個小旅館，辦理了入住。

兩人進了房間，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處理完張子川的傷口。

“還好，傷得不深。”吳瀟深深地吸了幾口氣，“今天沒有殺掉北條廣野，真是可惜了。”

“沒殺掉他倒是沒什麽。我現在最擔心的，是那兩個被抓走的兄弟。”張子川摩挲著手，七月份的天，竟然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寒涼。

“如果他們沒能逃出來，這一會兒，恐怕已經死了……”張子川淡淡地說道，眼神也顯得有些飄忽。

次日，陽光正暖。

因為昨天晚上的槍聲，北條廣野讓高野君和當局打了聲招呼，還沒得到許可，就大肆地引軍駐紮了進來。

日軍的戒嚴，使整個街道都看著極為蕭條，來往的人流因為日本人的舉動而變得惶恐不安，已經沒有幾個敢在街上溜達的了。

旅館內，張子川站在窗臺邊，迷迷茫茫地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傷，然後癡癡地眺著不遠處的一個身影。

那是趁早出門查探情況的吳瀟。

“子川！外面戒嚴了！”回到房間裏，吳瀟張擰著眉頭正色說道：“咱們的兩個兄弟，有一個被殺了。另一個，已經被特高課的長谷秀一帶回了日租界。恐怕……”他沒有繼續說下去，後面會發生什麽事情，他和張子川都心知肚明。

張子川一聽，頓時沈默了。

“咱們現在怎辦？”吳瀟看著情緒低落的張子川，重重地拍了拍張子川的肩頭，肅厲道：“子川！現在不是消沈的時候，昨天的酒會根本就是引咱們出來才辦的，加上之前的林三爺，咱們已經折了好幾個弟兄了。這個北條廣野也不知道問出了多少東西。我擔心莫老爺可能會有危險……”

“咱們不能困在這個鬼地方！”吳瀟有些激動，他拱了拱張子才，又道：“我腦子沒你好使，一切還得靠你。”

張子川沈吟了一會，“這個要容我好好想想……”他如是說著，心頭不由地沈重了起來。

莫府被人監控，以現在的處境來說，不太好聯系莫老爺。而且，就算通過老宅的電話聯系上了，被死盯的莫老爺也發揮不出他的力量。

張子川沈吟了好一會，才拿起房內的電話，輕輕地撥了一串數字。

電話是通往薔薇花園的，張子川一聽到有人出聲，壓著聲音，低沈道：“餵……是艾小姐嗎？”

“子川？”電話的另一邊，艾希眼神一亮，隨後帶著些許緊張之色，小聲詢問了起來，“你們現在在哪裏？還在老地方嗎？”

“嗯。”張子川點點頭，“我和老吳還在，現在暫時很安全。不過外面已經戒嚴了，我和老吳想要離開，恐怕得費點功夫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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